身,微眯的狭眸,便倏地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气。
但玉嵊丞相却浑然不知,只是继续娓娓道来:
“据明夏将军的情报,边立晟已时日无多,他的三个儿子里,就属三皇子边祀翼还算出众。边立晟也是对他寄予厚望,但如今,二皇子却联合了他几个叔父,对边立晟施以暗胁,希望边立晟立了二皇子边祀峡为少主,由此,边国朝纲,现在是动荡不堪,派系分流,极尽内乱”
玉嵊丞相换了口气,但绪却不减分毫,他一心一意的进谏,根本没有注意到祁烨愈渐阴沉的脸。
“天下之局,三国鼎立,我祁胤国,边国,以及成熵。边国是小国,的确不足为患,但却在我大祁与成熵的领土之间,一直夹缝中生存。边国能存活至今,边立晟的治国之道,的确高明。但他已年事过高,如今争位之势,如此混乱,如果我们祁胤暗中使力,定能掌控大局”
他虽年过半百,但报国之心,辅君之意却一如既往。只是,这位年少皇帝自登基以来,骄奢滛逸,凶残暴戾,对祁胤国国事,毫不上心。登基八年,毫无建树,凶残的个性,却被天下人所知。动不动就砍了满屋子人的脑袋,动不动就要大兴土木讨好他那倾国倾城的妖妃。那婪妃红颜祸水,心思也是残暴之极,因她而死的忠臣义士绝不会少。
虽然祁胤国地大物博,根基深厚,不是一朝一夕能垮下去的,但有如此不思进取的皇帝治国,国运怎会不每况愈下
他不能在坐视不管了,哪怕以死相谏
“还请皇上能够听臣一言呀”
满布沧桑的老脸,坚定的抬起,玉嵊对上祁烨如潭的黑眸,只想把自己忠心不二,为国为君的心思传达给皇帝。
但祁烨却又迟迟不语,森冷的眸子,回视出山雨欲来的气势。
上官玉嵊一懵。
“掌握大局如何能掌握大局,边国的夺权之争,朕如何参与”
祁烨讥讽一笑,玉嵊却以为他有意于此言,想要考虑考虑。当下,上官玉嵊立马忽略先前一刻,祁烨不对劲的眼神,忙不迭的回复道:“皇上,溪妃乃是边立晟最喜爱的公主,如今她贵为我祁胤国妃嫔,自然是我祁胤国人。只是,溪妃和三皇子祀翼同母所生,感情自然是好。如果我们扶持了二皇子,若是掌控了他,他日他一旦登基,掌握边国自然是水到渠成呀”
“哦”
祁烨并没有表现出丞相预期的反应,而是莫名的勾起一抹浅笑,狭长的黑眸里,尽是读不懂的笑意。
“难道朕讨伐天下,还要借助一个女人不成”
“皇上娶了祀溪公主,不就是为了祁胤国吗”上官玉嵊仍旧没有读出男子排斥的神情,而是愈发兴奋的说来:“和边国签立誓约也只是一时之举,哪一个国君不想坐拥天下,为了这万里江山,利用一个女人又有何妨皇上英明”
他又是一拜,祁烨却再无耐心,竟然转身回坐。
上官玉嵊一惊,满是疑惑的见皇帝决然上了阶梯,似乎对自己刚才一席话毫不动容
“朕认为,如今祁胤国繁盛而太平,无须劳师动众,去参合他国的内政。祀溪是我心爱的妃子,朕娶她,只因喜欢她。并不希望让她沦为政治的棋子。”
“这”
丞相又是一懵,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。
“爱卿,不必多说了,再说,朕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。”祁烨回瞥他一眼,薄细的嘴畔,依旧凝着一抹另味的笑。上官玉嵊怔怔然的望着,心下的不解与诧异,令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反应。
他实在是不能理解,为什么皇帝要如此怠慢国事
“皇上,皇上”
他不死心,竟然再次唤了几句,祁烨满是阴霾的脸上,一时间杀气腾腾,刚想开口说什么时,殿外便传来一连串朗朗笑声。
“皇兄,明夏哥哥回来了吗”
男子来不及换正装朝服,忙不迭的便跑进了暄阳大殿。祁烨一顿,瞧见从光亮处走来的祁澈,一时脸上的阴霾稍稍缓和。而地上跪着的丞相也是错愕的回头,见着男子,也是恭敬一道:
“景王爷。”
他现在也平静了一些,祁澈的突如其来,给了他缓和的时间。
“丞相也在呀明夏哥哥呢”
祁澈急着见明夏,也顾不上什么礼仪,他见这祁烨只是稍加一拜,便问起人来。
“明夏将军已经见过了皇上,现在已经回了。”
丞相回答道,祁澈一听,脸上尽是失望:“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,我已经尽量赶了,结果还是迟了。”
“明夏将军只是和皇上请了个安,便匆匆回去了,也不怪王爷迟。”
祁澈一顿,微微颔首:“哥哥还是那么个性子,淡然的很,来去自如也不会等了谁。”
祁明夏在祁澈心里,就是一个值得仰慕的堂兄。他在战场上的战绩,令在九重宫阙中养尊处优的祁澈钦佩不已。在他看来,那些是神迹,明夏哥哥就是创造这神迹的人
祁澈想罢,目光抬起,觉得此时此刻祁烨与上官玉嵊的姿态,颇为奇怪。丞相一脸的落寞还来不及收拢,而皇帝更是阴沉这一张俊脸。
似乎刚才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。
“发生了什么吗”
丞相一顿,偷瞥了一眼皇帝,遂淡然道:“臣下刚才多有冒犯,请皇上赐罪”
他深深一拜,终是退缩下来。皇帝刚才的眼神,杀意十足,回想起来,他不是真的不敢杀了自己,自己冒然以死进谏,还是得不偿失。特别是皇帝的双眼,里面透射出的阴鸷,令身经百事的自己,居然感到后怕
“爱卿也是为国着想,何罪之有,爱卿还要准备令千金与明夏将军的婚事,还是早早退下吧。”祁烨一挑眉,也是冷冷说到。
“明夏哥哥要娶谁”
祁澈一惊,他可没听说明夏哥哥此次回来,是为了娶亲的
“小女柳莹。”
丞相刚起身,便听见景王爷一问,于是老实回答。
“那是喜事呀,我这就去给明夏哥哥道喜去,对了,也要和丞相你道喜”祁澈很开心,今天遇见的都是开心事。素闻丞相之女,蕙心兰质,又是才女一个,配起明夏哥哥来刚好。
“多谢景王爷。”
上官玉嵊冲着祁澈,稍稍一拜。
祁澈爽朗一笑,英气俊朗的脸上,满是欣喜。他也是对着丞相躬身一回拜,然后折过身来,对着祁烨说到:“皇兄,臣弟去找明夏哥哥叙旧,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说罢,他给皇帝做了一个九十度毕恭毕敬的揖,然后和上官玉嵊一同退了下去。
出了殿外,太阳已有些西斜,祁澈本是很开心,但却见丞相一脸的忧郁不免疑惑起来。
“丞相是有什么事心烦吗”
玉嵊丞相一顿,瞥了一眼祁澈,见他清澈的双眸不参一丝杂质,纯净的像块翡翠。毕竟是年轻啊,年仅十六岁的景王爷和圣上比起来,不知心地纯净了多少。
“玉嵊丞相”
见丞相又是发愣,祁澈重复问到,丞相悻悻一笑,摆摆手道:“没什么,只是心怀国事罢了。”
祁澈点了点头,然后欲要离去,却又折回身来一问:“明夏哥哥回来了,是安住在那个宫里”
他差点就不记得问了,不知道住哪,还怎么去找呀
“流云宫。”
芊泽信步走在小路上,一直发呆。手里的月俸都已经没了,却还没有寻到一丝线索。今天碰见的那位公公,倒是面善,而且也心底好,笑起来颇为孩子气,令人如沐春风。
“齐澈”
她默默念叨了一遍他的名字,这是她在皇宫里遇见的,第一个和颜悦色的人,下意识的,她就把他记在了心里。
芊泽走着走着,没有注意到方向,等到她从臆想中折回时,才发现自己不知已身处何处。她转了几个身,四处张望了一下,才瞧见不远处有一处颇为隐逸的宫殿。这宫殿处在小湖中间,凌跨湖面有一座垂虹桥,天寒地冻,湖水半冰半水,并且腾升出一缕缕幽烟,远远望去,仿佛宫殿置身于流云当中。
[缘起之卷:第二十一章温暖]
烟波淡渺的湖面吸引了芊泽的视线,她不自觉的悄步前往。虹桥的那头,如火如荼的梅花簇拥在宫殿四周。那怒放的梅花,宛如是蘸上玫红的墨汁,在这银白的景致上,洋洋洒洒的泼了一圈。
薄雾袅袅,花香犹盛。
芊泽越走越里,她踏上虹桥,缓步走向这人间仙境般的宫殿。
“流云宫”
芊泽抬头,正中间,楼宇上的牌匾上三个道骨仙风的字体跃然眼前。
“真的是宫如其名啊,这么漂亮的地方。”
芊泽啧啧赞叹,这是她在沁城皇宫里见过最美的宫殿。虹桥横跨静湖,薄冰酿生寒气,丝丝扣扣,与那红梅白雪相得益彰。但奇怪的是,她一路走近宫殿,并无人阻拦,没有见到宫女奴才们,更没有见着半个人。
这里清净的很。
过了桥后,她随性的左拐,见那头的梅花开的更好,芊泽伸手欲触。但突然,她听见簌簌的一声,以为是积雪坠落,但清眸一瞥,却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的梅丛之中。
男子鳞甲黑亮,魁梧的身姿挺拔而俊朗。仿佛是巧合,他也正伸出大手,触及这枝头的一瓣红梅。而枝桠恰如其分的挡住了男子的上半脸,只留下俊削的下巴,以及弧度完美的嘴畔。
他一勾唇角,魅惑而优雅。
芊泽瞠着双眼,眼见那熟悉的笑容溢满眼帘。她觉得如此熟悉,如此
记忆里也有一处,男子的下半脸精致绝伦,嘴畔的笑若有似无。
心下忽的一紧。
芊泽因惊讶而倒吸一口凉气,倒引得那黑胄男子神情一震,笑容倏地敛起。
“谁在那”
浑厚而低沉的嗓音,更是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。芊泽十分熟悉,似乎在哪里见过。
“将军,你是明夏将军对吗”
男子一懵。
芊泽灵光一闪,忽的就匆匆忙忙的把棉衣里一直随身携带的刀饰套了出来。她一脸紧张而雀跃,双手微颤的奉上。
“这是你送给我的,你还记得吗,边国的那个女奴,你救过的那个女奴”
女子的一颗心悬在半空,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明夏,她是多么想再见一面那位救她一命的将军。
鳞甲男子微微一顿,黑澄静明的眸子闪过一缕光彩,他抬起手来,挑拨了一下女子掌中的饰物。缄默一刻后,他眉眼轻弯,望向一脸希翼的芊泽,道:
“原来是你。”
她和当初见她时,摸样大有改变。那时蓬头垢面的她,唯一令他记忆犹新的,只有一张清透的面容和一对明澄的眸子。而现在,她肤盛白雪,发髻也绾的规则而玲珑,不复当初的凌乱,看起来美丽的多。
男子的笑温文儒雅,只消浅浅的勾起嘴角,便如有春风拂过。
一句原来是你,不知由来的令芊泽的心,感到冰雪融化般温暖。
“将军记得我,记得我。”
女子双眸一红,眼泪扑哧扑哧的往下落,她深深的睨视男子,瞳仁中光芒炯炯。祁明夏霎时就愣住了,他未料到面前的女子,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应,一时有些不知所措。而芊泽哭了一小会儿后,便欣喜的擦擦眼泪,然后把刀饰还给明夏。
“谢谢将军的救命之恩,这刀太过贵重,我想还是要还给将军。”
男子淡淡叹了一口气,莞尔一笑。
“送出去的东西,哪有收回来的道理。”他边推辞,边把芊泽递出的刀饰,推了回去:“你很聪明,没有想到你能用了它,成功脱险。当初送给你的时候,我就有直觉,这刀说不定找着了正主。”
芊泽怔怔然的望了望手中的刀饰,然后见男子依旧笑容如初,不禁也扬起嘴角。
“谢谢将军。”
明夏会意颔首。
凉风拂过,静谧无声的一刻,悄然晕开。枝桠上的红梅随风轻舞,而枝头上的雪渍也纷纷飘落下来。一撇凉意落在了芊泽的眉睫,她拂了拂,然后轻然道:“将军,谢谢你救了我的命。”
祁明夏并不说话,微仰的侧脸,只是睨着满目的雪景。
“也谢谢你把这么贵重的礼物,送给我。”芊泽又是一拉那叮当作响的长链。祁明夏闻后,稍稍偏回头,道:“不是谢过了吗,为何要再三感谢,你收着就好了。”
“不是光谢这个。”芊泽忙不迭的回应,目光抬起,恰好撞见男子黑澄的瞳仁。
女子一顿,低下头来,缓缓道:
“以前,哥哥送给了我一个手链,我一直都戴在身上。因为戴着它,我就觉得很温暖。而现在,明夏将军送了这刀饰给我,我身上就有两件让我觉得温暖的东西。qishuang”芊泽清眸微眯,瞳眸中的光芒,宛如星灿。
“说出来,将军可能会觉得我很厚脸皮。当你把刀送给我的时候,我就有一直戴在身上,即便是入宫这么多个月,也不曾放下。因为,我真的觉得有一天,我会再次遇见将军,就像现在。”
芊泽扬起笑脸,如此温婉而动人。她些小的挑着眉尖,望向男子的时候,她眸中光芒,像月光般清涟,却又如阳光般灼灼。
祁明夏微有一懵,心忽的就停顿了半拍。
这个怔然十分明显,男子的黑瞳倏地一瞠,紧紧与女子对视。芊泽感觉到他一丝的不同,笑容收起,疑惑道:“将军,是不是再怪我,怪我说这么多奇怪的话”
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芊泽忙摆手道歉,脸也一红低了下去:“我没有别的意思,我就是觉得将军人好,芊泽会感便很愉快。他支唔了半晌,佯装很有底气的说道:“我我带你跑准不会有错的,你个奴才知道什么”
芊泽瞪了他一眼,只是低头喘气。
累的她腰都直不起来,他还说风凉话。
祁澈见她不语,以为自己做过火了,脸上一红,偷瞄了一眼女子低敛的眉眼。
“好好了,你别生气了,我带你去玩,好不好”
男子咧嘴一笑,背过手来,又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。芊泽抬眸睨了他一眼,觉得他还真是风风火火,雷厉风行外带自作多情。这都是什么天了,他难道不知道,作为宫女在外面游游荡荡的,是要挨罚的嘛
想罢,女子叹了口气道:“不去了,现在已经快傍晚了,我再不回去就要挨罚了。”
“谁敢罚你,你说出来。”
祁澈心直口快,见芊泽怕要受罚,一马当先的脱口而出。芊泽顿了顿,见男子的眼色十分严肃,说的话跟真的似的,不免心下怀疑。而且,刚才在流云宫,那朗朗而来的声音,分明叫的是明夏哥哥而不是将军
女子狐疑的睬了男子数眼,倒引得祁澈心虚:“我的意思是,我会尽量保护你不受伤害的,你别看我是个公公,其实我人脉极好,皇宫的主子们也要看我三分脸色呢”
这是什么话主子也要看你三分脸色
芊泽一挑眉,心下更疑惑了。
“奇怪,你刚才好像喊了明夏将军,哥哥是不是还有,怎么你一天到晚能这么闲,难道都不用干活的”芊泽接下好来,直直一问,祁澈脸上乍青乍红,差点被问的穷途末路,情急之下,只能道:“你你看这天色,太阳都见不着了,你想挨骂吗,还不赶快回去”
“咦”
“走走走,我现在有事了,没时间更你个奴才瞎耗”他推了推芊泽,继而甩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,转身扬长而去。芊泽瞠这清眸,眨巴眨巴的看这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,一时也不得要领。但她也没有多想,只是莞尔一笑,径直向婪月宫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