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筱筱。
谢清当然知道那一支花意味着什么，那是白筱筱下山修行，为他带回来的礼物。
只是现在拿来给他看，想必不是曾城那孩子的意思，而是他背后的那些人。
他们用这种方法来警告他，胁迫他。
“你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！她那么崇拜你，喜欢你……而你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错？”
这就是他们想要说的话。
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谢清刚刚来到白云洞的时候，他一定会像当时一样愤懑不平，然而现在，多少因为在化境中走了一圈的缘故，他已经能平静地思考这个问题。
那些人——除去洛书以外，目前在山上的院长和教授们——他们实在还太年轻，虽然进境颇快，心性却远远不及三位元神修家。
是以他们针对的不是谢清的做法，而是他的态度。
他淡漠地接受了一个小弟子的死亡的态度。
如果——仅仅是如果——他当时和他们一样表示痛心，表示这件事都是他的过失，说不定他们还会反过来为他辩解，并且极力说服洛书，“谢院长处理的也没有错”……
多可笑！
他们不是真的想追究他，只是想发泄情绪罢了。
真是枉为修道之人！……
谢清把这些都想过一遍，就一古脑地抛到了脑后。如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，还是要尽快恢复，至少恢复到他中毒之前的状态。
他沉下真识，内观气息流动的同时，开始回想自己在书楼中抄写过的心法要诀。
“……神不离气，气不离神，呼吸往来，归乎一源，不可著体，不可运用，委志虚无，寂然常照……”
“……先天一气，自虚无中来，二气相交，则神抱于气，气抱于神。先后于天之气，相交相得者，浑如醉梦，自然而然，无一毫作为也……”
“……吸则气，呼则神，神呼气吸，上下往来，复归于本源，炼结成丹为之胎，身心大定无为，而神气自然有所为。犹如天地之定静，自然阳升阴降，日往月来而造万物也……”
毋需刻意存想，气息已经自然而然地流转起来，而且渐渐变得顺畅而“强壮”。就好像山间泉眼中一滴一滴涌出的水，后来便汇成了涓涓细流。
流转不息。
寂寂一夜，便如此过去。
……
转天一早，曾城又回来的时候，看不出有一点被赶走的不开心的样子。
而且他还打开乾坤囊，一样一样地往外搬东西，跟搬家一样。谢清简直没办法装作没看见。
曾城自顾乐呵呵地找了块平整地方，支起药炉吊子，把一同带来的药材和山泉水仔仔细细地加进去，开始煎药。
然后他拿出一把梳子，走到谢清面前道：“谢院长，我给你梳梳头好么？”
谢清若不是闭着双目，一定会给他一个白眼。
曾城等了一阵，没有听到任何回答，便自认得了默许，颇有点高兴地给谢清梳发。
他手头忙着，嘴还不停闲。
“谢院长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。”
“洛书院长说，以谢院长的修为，蛇毒应该没有什么大碍，只是勾起了旧伤，须得静心调养几日。”
“这药是师院长配的，连服三日，就能袪尽蛇毒了。”
“谢院长的头发可以挽起来了……”
一边说，一边利落地给谢清挽起一个道髻。自己左右端详了半天，才不是特别满意地罢休。
“以谢院长的风姿，合该以青玉为饰……”
他嘴里嘟嘟囔囔的，蹲在药炉前看着。
谢清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。
“青玉是明器。”
“啊？”曾城猛一抬头，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“谢院长，你……”
谢清终于投过来个迟了些的白眼，却什么也没有再说，重新合上眼帘。
曾城兴奋而忐忑地凑近前来。
“谢院长，你、你的毒解了？那你能……”
说到一半，不由得回头看看药炉上煎得恰到火候的药，有点遗憾地挠了挠头。
“药好了么？”
“噢！……可是……”
曾城看着谢清不置可否的神情，没有再多犹豫，便将煎好的药倒在碗内，捧了过来。
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谢清伸手就拿走了药碗，一仰头喝得干干净净，又把空碗递回给他。
动作干脆利落，毫无停顿，也看不出有一点力不从心。
——师院长说，能自由行动就不用喝药了……
曾城默默地思忖着，收拾起药炉等物，又忽然抬头。
“那个……谢院长，药苦不苦？我、我带了蜜饯……”
“走！”
……
曾城一溜烟地离开了好久，谢清的眉头仍无法舒展开来。
他实在想不到，洛书派来的，会是这样一个孩子。
该说是心性跳脱呢还是……舍本逐末？
难怪会在第四境上停滞不前……
即便修为一时无法恢复，以谢清的眼光，仍然能一眼看出曾城的修行进境。
只是，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种停滞并不太在意，反而专注起修行之人本不该专注的事……一切事。
他合该跟化境里那个“开明”凑在一起！
谢清莫名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，这才觉得心里隐隐不安，像是察觉了什么不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