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金头笑了半天，接着说道：“其实我当时想，老吊既然已经不在了，我活在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。但是我不想死在这个地方，这是一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，每户人家都自私自利，只想着自己好，巴不得把别人踩在脚下。我要带着老吊回到老家去，也算是落叶归根吧。
“其实老吊挺喜欢在学校的日子，虽然经常被马老二那伙人欺负，但是也有不少学生对他挺不错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老金头看了看我说：“有一年过年，带着老吊用猪毛换小鞭的是你吧？”
我木然地点了点头。老金头说：“那天老吊特别高兴，拿回去的小鞭不舍得放，藏在他的棉裤口袋里，睡觉时都要摸一摸。那天晚上炕烧得太热了，结果小鞭炸了，差点把被子引着了……”
我的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，这件小事我几乎已经忘了，但是老金头却仍然记得如此清楚，可见当年能让老吊开心的事情是有多么少！
“我想这次带着老吊的骨灰离开，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，就让他再看一眼学校吧。于是我悄悄地又去了和平小学。当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，四周一片安静，天上还有一些星星。我捧着老吊的骨灰，站在学校门口，看着我们住过的水房旁边那间小屋子，我告诉老吊说，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家了，一起回老家，去看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爷爷奶奶……其实想一想，我也舍不得那个小屋子，因为在那里的几年，是我和老吊最快乐的日子……
“就在我转身想走的时候，突然看到一个黄色的影子蹲在墙头。我吓了一跳，仔细一看，竟然是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黄大仙。它在墙头上看着我，那双眼睛闪闪发光。我知道这只黄大仙是有灵性的，它是来和老吊告别的吧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？！畜牲都比人强！我捧着老吊的骨灰，告诉他有朋友来看你了。就在这一瞬间，我的眼前就像看电影一样，居然看到了老吊……”
我们一直在凝神听着老金头讲述往事，突然听到他说看到了老吊，倒把我们吓了一大跳，杨柳儿更是叫出了声来。
老金头见我们一脸惊惧的模样，惨笑着说道：“那不是幻觉，我真的看见老吊了，就是他死去的那天早上。我看见他一个人在学校前面的小河边溜达，因为我已经被学校开除了，所以他也不上学了，其实他还是很想回到学校的。那时天还很早，正好碰到了马老二和几个学生一大早出来摸鱼。他们看见老吊，就把他推到了水里，围着他骂他是傻子。这时教他们的那个李老师骑着自行车来上班，老吊就哭着求李老师不要让马老二打他。这个连畜牲都不如的李老师不仅不管，还抽着烟在一边说，你这个傻子滚蛋了最好，害得老子两年的先进班主任奖金都泡了汤，白白损失了三十块钱……
“我看着老吊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，于是拼命想冲上去救他，但是两腿却像生了根一样，丝毫挪不动地方。我看着马老二他们心满意足地走了，姓李的畜牲将烟头弹在水里，指着老吊说，你这个傻子就是一个废物，坑了你爹妈不算，现在又来坑我！骂完之后，李畜牲也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了。老吊一个人从河里爬了起来，一瘸一拐地走上河岸，沿着学校前面的稻田一直走到大河边。那里有放牛人用来拴牛的绳子。我看着老吊解下了绳子，然后把绳子挂到树枝上，他踩在拴牛的木桩上面，把脑袋套进了绳子里。我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的眼神，他的眼神从来没有那样明亮过。我拼命哭叫，让他不要这样做，但是嘴里却发不出声音。我像看电影一样，亲眼看着老吊吊在大树上……”
老金头说到这里，双眼流下了眼泪。杨柳儿和陈佳阳也背转了身子小声啜泣起来。
老金头接着说道：“就在那一瞬间，眼前的这一切都消失了。我仍然站在小学门口，黄大仙蹲在我面前，直直的看着我。我的心像裂开了一样，老吊的死，完全是马老二和那帮坏学生、以及李老师造成的，而且高华、老贺也脱不了干系。我不能就这样死掉，一定要为老吊报仇！但是我知道，凭我这样一个瘸子，身无分文，又怎么能弄死这些坏人？我得想个办法，不能便宜了这些人。我不要他们心安理得的死去，我要慢慢折磨他们，让他们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。
“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黄大仙让我看到的，于是我对它说，希望它能帮我报仇。黄大仙好像听懂了我的话，竟然点了点头。我将它扛在肩上，离开了和平小学。离开d市之后，我先回到老家。其实老家也没什么人了，我只是带着老吊的骨灰，让他看一看老家是什么样子。然后我去了大兴安岭，在一个农场当伐木工人。那里很少有外人，我可以好好想想自己应该怎样报仇。
“有一天晚上，我正要睡觉。黄大仙突然溜进宿舍，用嘴扯着我的裤腿。我知道它是有事情找我，于是悄悄地出了宿舍，随着他走到一片树林中。在那里，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人……”
老金头说到这里，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，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，接着说道：“他答应我帮我报仇，不过也有一个条件，就是要我的半条性命。我当时想，人的性命怎么会有半条，以为他是跟我开玩笑。不过只要能帮我报仇，就算把性命全给他，我也在所不惜。于是我答应了他，那个人嘿嘿笑了一会儿，然后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。
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，我还以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是做了一场梦。但是从炕上下地时，我发现瘸着的腿竟然神奇般的好了。我欣喜若狂，如果不是宿舍里还有别人，我真要跪下来谢天谢地了。
“当天晚上，黄大仙又把我带到了那片树林里。那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了。他对我说，不能再在这个地方留下去了，要我去某一个地方，帮他拿一个东西。从那之后，我就经常被这个人指使，为他办各种奇怪的事情。最远到过洛阳，在邙山一个墓穴里找到一具尸骨，费尽周折带到医巫闾山。
“后来他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，有时一年也没有一次。我发现我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变化，力气比我年轻时还要大，但是衰老的却非常快。我知道肯定是这人在我身上做了手脚，但是只要他能帮我报仇，让我做什么都行。
“今年年初的时候，那个人又出现了。告诉我说可以回到和平村，去弄死那些害死老吊的人。我当时非常高兴，却也问他我的身体出现了异变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他很坦然地告诉我，要我半条命，就是减我一半的阳寿。我说只要给老吊报仇，这条命就全是他的了。
“我在网上买了面具，戴上后真的变了一副模样。随后我按着那人的指示回到d市，果然遇到了正在找更夫的赵老板，于是我找到了赵老板的司机，答应给他一笔钱，结果没费什么劲，我就重新回到了和平小学当了更夫，又住进了我和老吊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。
“这些年来，黄大仙一直陪着我。回到和平小学后，它带着我在乒乓球台子下面找到一处秘道。我这才知道，原来那个人就住在地下。每次到这地下来见他，都是黄大仙带着我下来，然后再把我带出去。
“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，而我的眼睛，也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。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，我突然看到学校前面升起一团黑雾，于是我走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，结果发现老孟头和崔主任站在小石桥边，好像正在说些什么。突然听到老孟头惊叫一声，紧接着他身子一晃，摔到了旁边的河沟里。崔主任在岸上站了一会儿，然后就打着手电走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老金头对崔明友说道：“崔主任，我说的没错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