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节(1 / 2)

天后,他们也曾忠于职守、庇佑天下,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,让这些家伙渐渐判若两人现在一个个竟连踪影都没了。”

“他们,不要这里了吗”他的目光穿过纱窗,外头依然是那片仙气缭绕、祥和宁静的世外桃源,自天与地出现时,就存在到现在的、俯瞰世间万象的神圣殿堂。

“若不想看到不悦之事,不妨也蒙上眼睛。”定言笑着建议,“总有些劫,是你这解王冶解不了的。”

“劫”他不解。

“生死循环,新老更替。这是铁一般的定律。宇宙间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能够违背。”定言坐起来,伸了个懒腰,“包括你我,包括那些已经不见的家伙们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”

“一个东西存在的时间太长,必然就老了。这一老,少不得就病了,这一病,便不知会出什么事端了。”定言优雅地牵住大袖,将茶杯里已彻底凉掉的清茶“唰”一下泼了出去,“我们占据这个天界已经太久。不论我们的意愿如何,行为如何,更替是不可逆转的未来,端看以怎样的方式来发生罢了。”

葵颜把他的话揣摩了许久,才小心翼翼地问:“莫非,是我们被替换的时候到了”

“总有这一天的。”定言拿过泥偶与刻刀,继续雕琢,“世人都道神能主宰一切,事实却是,神也只是这无限宇宙中的存在而已。只不过,难免有些家伙,高看了自己,以为自己能凌驾一切。于是,弱点就露出来了。”

葵颜思索许久,问:“没有弱点,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、永恒的天神”

“宇宙里没有绝对完美的存在。”定言的刻刀下,渐渐露出一个女娃的笑脸,“善与正确处理自身的弱点,就是称职的神。不止天界里的家伙,普通人类、妖物精灵,若能做到不被自己的弱点欺负,他们也会成为珍贵的存在,不逊于神。”

葵颜深深吸了口气,笑道:“若你真是瞎子,我倒觉得,天界之中反而是你看东西最为透彻长远。说起来,这么多年来,我们这些神君李,多少都出过纰漏,包括天帝在内。只有你,手里从未出过任何乱子,确实是个称职的月老。怎么做到的”

“当局者迷,过犹不及。”定言拿起完成的泥偶,轻轻拂开上头的泥屑,一个生动的小泥人儿便在他们之间喜笑颜开,他拈起一根红线,绑在泥人的右手尾指上,“这是我永远遵守的规则。”

青烟袅袅四散,他的刻刀极有分寸地在一块块泥巴上游动。不论这是一项重复多少年的枯燥工作,他都保持着相同的态度,脸上永远洋溢着淡淡的笑容,仿佛从不厌倦。

茶具旁的红锦卷轴,使除了月老之外,谁都无法阅读的“姻缘册”,上面记录了什么,只有定言才知道。

总值,一卷红锦,一根红线,一双双泥偶,便是月老的全部世界。天界第一任月老的真实生活,与人类所猜测的花前月下浪漫多姿,出入颇大。

葵颜喝光冰冷的茶水,抹抹嘴:“我去查一查。”

“去哪里查又查什么呢”定言头也不抬地问。

“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,即便是你所说的必然的更替。”葵颜站起身,“记得天音丫头吗,多么温和好脾气的家伙,到后来居然与帝扈起冲突。她虽然也是十二神君之一,可地位毕竟大大弱于战神,以下犯上不是她的作风。这帝扈也怪异,身为战神,从前也不是如此敏感小气道会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的人哪。”

“也许,那样的他们,也是他们。”定言停下手中的刻刀,“不论人还是神,都有弱点。弱点这个东西,就像刻在我们身体上的一道缝隙,不懂妥善处理的话,自黑暗而来的恶鬼,便能轻易找到入口,继而侵蚀,甚至吞噬。”

葵颜一愣:“黑暗而来的恶鬼”

“我只是,打个比方。”他的刻刀有开始工作,每个泥偶,务必天衣无缝。

“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”葵颜突然走到他面前,一把揪住他的胳膊,“你曾对我说过,你不用眼睛,是为了看得更清楚。”

“也没有什么。”他拉下葵颜的手,半晌才道,“我只是看到过一些会游动的暗影。”

“暗影”葵颜一皱眉,“那时什么哪里看到的”

“不知。”他摇头,“不知来源,无法形容的东西,没有形状,飘到他们身上,无迹可寻。”

“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”葵颜追问。

他想了想:“大约是在天帝决定闭门不出之前吧。”

葵颜瞪大眼睛:“这时间可不算短了,你现在才说”

“因为你现在才问我。”他埋下头,继续工作,“我是月老,只管天下姻缘,别的,无心关注。”

闻言,葵颜一拍额头,无奈道:“你这种性子,分明该去冥界谋份差事。跟死人打交道才最适合你。”

他笑笑,充耳不闻。

“定言哪,”葵颜叹气,连声音都沉重了,“你看看外头,看看这个我们公职多年的天界,看看那些已失去主人的神殿,你觉得,我们还可能安安稳稳地做解王和月老吗如果这是一场更替,我们也不会例外,不是吗”

“会有合适的继任者的,这个我不担心。”他抬起头,环顾四周,“小圆就很适合做月老,他跟了我多年,该学的都学会了。除了长得肥圆了些,着急了些,他不会比我差。”

“小圆你说那个负责给你打扫清洁斟茶倒水、年纪不大却已经一把白胡子、像个丸子一样的仙童”葵颜被他吓了一跳,“你居然都想到继任者这一块了”

“万事万物,皆有终结之时,总要做些筹备才好应付。”他微笑,“我已跟小圆说起过,若到了我要永远离开月老殿的那一日,月老的工作,由他来继续。”

“你”葵颜攥了攥拳头,突然用力抓住定言的胳膊,不由分说地说,“跟我走就算天界之剩你我两个,也要把事情弄明白”

定言望着一脸坚决地好友,不解道:“拉上我又有什么用呢”

“天界这边,我已查过许多遍,没有异常。你跟我一道去人界。”他加重手上的力气,硬是将定言从地上拖了起来,“总得做点什么”

定言长长呼了口气,道:“野山参的力气还真大。”

“走”葵颜又是一拽。

“稍等。”定言看向一旁,“小圆今天出去办事,待我去与青鸟灵犀嘱咐一番。”

葵颜松开手,语带戏谑:“也是。你跟我们都不太一样,总跟个大姑娘似的足不出户。这么长时间,你几乎没有去过人界吧”

“嗯。”定言毫不介意地笑了笑,转身朝还在打瞌睡的青鸟与灵犀走去。这些灵兽的修为还不算太高,再修炼些时日,应该可以化为仙童模样了吧这些年来,多亏了它们任劳任怨,往来人间与天界,想来,这些家伙若化为人形,应该很是聪慧可爱呢。只是,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看到这一天。

他环顾四周,自从来到天界任职之后,这座月老殿就是他的全部世界。他刻意把自己关在里面,连眼睛也蒙上,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,是只为做一个称职的月老,还是有别的原因,无人知晓。

如葵颜所说,他太久太久没有没有踏足人界,每每动了离开的心思,心里便有个深藏的德声音在说

此去无归期。

他蹲下来,轻抚着还在酣梦之中的灵犀,喃喃道:“我走了,你们要听话。”

4

比起上次下来时见到的模样,人界似乎好了不少。

葵颜曾亲眼见证过连绵的战火灾荒、无休止的洪水、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与互相残杀,一切一切,生生要将一个好不容易成形,又好不容易才成长起来的世界推进地狱。

从前的人界,纵然也有避不过的劫数,不论天灾还是**,抑或是天界对人间必要的惩罚与均衡,虽也难熬,但绝不至于将这世界逼上死路,总有雨过天晴之时。

但,这一次的“劫”,完全不同。

葵颜清楚地记得当自己站在一座被古怪的烈焰焚成灰烬、无一人生还的城池上时,漫天纷飞的黑灰,几乎迷住了他的眼睛。你无法想象这些轻飘飘的污物之中,掩埋了多少条无辜的人命,毁掉了多少年才能建立的繁华。

他在废墟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,脑子里只反复循环着两个字崩塌。

身为解王,面对一个正在全面崩塌的世界,居然无能为力。他能解除疾厄苦难,却不可能让生命从灰烬中重生。神哪,原来也不过如此,以为可以凌驾三界万物之上,到头来却发现,自己也不过是这三界万物中的一员罢了。

“你天天待在月老殿里,也许是对的。”葵颜坐在这片野草摇曳的山头上,快要入冬的时节里,处处都是枯黄,幸好云端上勉强透过一缕阳光,才让山山水水有了些微的生机。山脚下是一片村落,大约是刚从一场地震中挣扎过来,幸存的人们蚂蚁般忙碌,伐木建屋、重垦农田。大人孩子,只要还活着的,都在努力做自己能做的事。虽然他们的家园还是一片疮痍,但,你能从每个人身上看到一种叫“希望”的东西,于是,也不觉得一切有多糟糕了。

定言望着山下:“照你之前所说的来看,人界也并非那么不堪哪。”

“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。”葵颜皱起眉头,“我上回来的时候,确实是太糟糕了。换作只管男女之情、三步不出闺门的你,只怕会在那如山的尸体与满眼的废墟中晕死过去。”

定言一笑:“在你眼里,我就是这样一个神吗”

“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。”葵颜站起身,拍拍身上的杂草,“若没有你的红线拴起姻缘,人类又岂能顺利繁衍你看起来最清闲,干的却是比我们都要紧的工作。走吧,伟大的月老大人,我看村里好像开饭了,去溜达溜达。”

“我不去。”定言淡淡道,“如果你是去跟村民打探一些什么,我不反对;如果你只是去蹭食,我鄙视你。”

葵颜一阵咳嗽,指着自己问:“咱们是好兄弟吗还是我一直自作多情,夸大了咱们的友谊”

“本就独来独往,兄弟这个东西,有之我幸,无之我命。”他笑笑,拍拍葵颜的肩膀,“我在这里等你。天黑之前你不回来,我就离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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