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节(2 / 2)

阿爹曾非常严肃地告诫孤辰和明昊,他们需要学习的人生第一课,便是心无怜悯,见死不救。那天,他命令兄弟俩将这八个字抄上一千遍。

心不在焉的孤辰,抄了一千遍,字也还是在纸上,没写到心里。

他犹豫了一小会儿,跳进了河里。

“看你个儿挺小的,没想到力气满大。”小元白着一张脸,咳出几口水来,感激地锤了他一拳,“你叫啥咋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他们都喊我小元,就住东门边的枣子胡同。”

孤辰报了名字,却没敢说自己住哪儿,胡乱编了个地方。

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小丫头,也悠悠醒转过来,可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谢过救命之恩,而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,骂了一声:“没用”真抽,嫩白的脸上飘起红红的指印。

这举动真真是应了她的名字,好好的一个娟秀丫头,非跟一头小豹子似的粗野。

幸而是夏天,三个落汤鸡似的孩子坐在河岸边,谁都不敢用这个狼狈样子往家里去,只好耐心地坐在阳光里。烘衣裳的过程里没别的事可干,只有闲聊。

小元说他是追着他走里落跑的云雀儿来到这里的,这小没良心的,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,却总还想奔去更高更远的地方。接过,云雀儿没追到,倒是看到了河里的阿豹。

当阿豹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是古三麻子的女儿时,小元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。孤辰当然不知道古三麻子是谁。那个幽灵般横行在各个水域的贼寇,与官府玩了多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,至今仍逍遥法外的种种,他一个生活闭塞的孩子怎会知道。

孤辰还是不很明白,问阿豹:“你爹究竟是做什么的呀”

“抢钱抢粮。”阿豹眨了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,“江河湖海就是我们的家。船走到哪儿,我们就抢到哪儿。”

“那你们岂不是坏人”孤辰挠挠头。

“我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。”阿豹撇撇嘴,“反正我爹说了,刮风下雨不抢,老弱病残不抢,良善忠义不抢。别人说我们是贼,那就是贼,是好是坏都不打紧。”

“那你一个人跑这儿来干吗”小元奇怪地问,转即有点紧张,“还是你爹就在附近”

“我爹离这儿远着呢。我是从船上偷跑出来的。本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学”阿豹突然红了脸,没再说下去。

“学什么呀”

“你要急死我呀姑奶奶,说话可不兴说一半儿”

阿豹憋了很久,才鼓足勇气道:“学学游泳。”

小元的笑声把岸边的水鸟都吓跑了,他倒在地上,一手捂着肚子,一手指着阿豹:“水寇头子的女儿居然不会游泳,笑死小爷了你爹会不会被你气死呀”

阿豹被笑得火大,真跟个小豹子一样跳起来,骑到小元身上,一手抓着他的衣襟,一手举着粉粉的拳头,怒目到:“再笑我,我就打掉你的牙”

小丫头就是小丫头,明明发怒,眼睛里也噙着委屈的泪。

“你也不会游泳啊。”孤辰插了一句,换来小元一记尴尬又不服气的白眼。

阿豹的拳头举了很久,又松开了。揍救命恩人好像不地道,她虽然才九岁,也懂这个理儿。

从小元身上挪下来,阿豹垂着头,像一只被抢了食又抢不回来的沮丧小鸡:“我爹不喜欢我。”

“你会游泳了他就喜欢你了”孤辰觉得这个逻辑好奇怪。

“如果我能游得像鱼一样快,还能学会我爹独门的闭气功,能在水下待半个时辰,可能他会喜欢吧。”阿豹曲着腿,拿膝盖撑着小脸,两颊的红晕烧得像另一种晚霞,“我们船上的每个人,都是游泳与拳脚的好手。我爹常说,强将手下无弱兵,偏偏我没给他长脸,见水就发晕。”

“所以你偷偷来这个没人的地方练习”孤辰有点同情她,“若不是遇到我们,你可就淹死了。”

“就是就是你这丫头不长脑子呀”小元猛点头。

“不会游泳还跑去救人,你的脑子也没长多少。”孤辰一点面子也不给他。

“我没想那么多”

这句话,阿豹与小元同时脱口而出。

阿豹揉了揉小巧的鼻尖,说:“我经常听见我爹对船上的人说,人活着吧,就得活一股精气神儿,小里小气,窝窝囊囊的,不痛快,不敞亮。虽然我不是很明白,可这意思,就是我爹很讨厌一个连水都不敢下的女儿吧”

“咦,我爹也常跟我说,咱当一回人不容易,得活得有根骨。两个爹是一个意思吧”小元一拍胸膛,“所以小爷我天天练功习兵器,这骨头可硬着呢”

怎么他们的爹,跟自己的爹,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呢阿爹很少与他和明昊说话,就是说,也不过是要他们习文练武,并反复强调他的“人生课程”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孤辰突然将父亲的声音,与一种叫“砒霜”的东西联在一起。其实他连砒霜具体是什么玩意儿都不太明白,只知那是个会让人难受,继而死去的药。

孤辰有点纳闷儿。这一点上,他无法加入阿豹与小元志同道合的交谈。

但,朋友就这么交下来了。

当这一天的晚霞从阿豹的脸上烧到天边的时候,天星河边白白的卵石岸上,三个年相近的娃娃学着大人的样子,对着淙淙河水与金红灿烂的天空,慎重地磕了三个头。

这一年,孤辰十岁,阿豹比孤辰小一岁,小元年岁最大,十二岁。

本来小元要照他最爱的三国演义来个桃园结义,结果被没看过这本书的孤辰与阿豹拒绝。

孤辰认真地说,他有大哥了,所以小元不能当他的大哥。

阿豹先问了问多一个大哥有什么好处,小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,于是阿豹也不要这个“大哥”了,把个耿直的小元气得跳脚,直说水寇之女就是死性不改,什么都要讲好处。

但总得有个什么仪式来表示,他们三个愿意做朋友呀,于是就对着天地河水磕了三个头。

“是不是还要说点啥”磕完头的小元挠着耳朵,“我看大人们磕头时都要说点什么的。”

“要说啥”孤辰茫然地看着他,“顶多以后你们再掉进水里,我一定捞你们出来就是了。”

“不大了以后请你们吃好的。”阿豹前思后想了半天,“我爹的房间里好多吃食。”

“嗯,以后咱们好好儿玩,谁也不许欺负谁。”小元觉得他们说的有理,又补充了一句,“我也不许人欺负你们。”

不成誓言的誓言,被夏日的余温烙进了金光闪烁的天边与河水。

之后的一年,他们每个月的十五都约在天星河畔见面,这个日期是阿豹定的,她说她爹十五是不干活的,而且最近一两年,他们的船都会在附近的水域里活动,一个月见一次面没问题。

小元一定是最早到的,他爹好像不太管束他,这让孤辰很羡慕。他出门跟逃狱没两样,得看运气,还得有一颗不怕被痛打然后关进柴房的心。走运的是,他的每一次暂时逃亡都很顺利。

阿豹是个迟到鬼,但每次都变着法儿的带来新鲜的玩意儿,让他们没法儿生气。有时是一盏会转出不同图案的灯,有时是竹丝编成的蝴蝶与鸟兽,但更多的是食物。拿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鹅腿或者见都没见过的点心,哪怕解开纸包时都碎成渣了,还是会被一抢而光。

孤辰不敢将阿豹带来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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