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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东篱下鬼窟鬼宿(1 / 2)

苔痕上阶绿,草色入帘青。

墟里烟的结庐,茅檐低小,石阶爬满绿苔,经昨夜疏雨一洗,苔痕愈发青幽。院落中荼蘼将近,芍药催妆,芷叶婆娑,香气馥郁。

各室弟子或三五成席,坐于古木荫下分享各自带的吃食,或结伴嬉笑,跑到桃花坞里逐溪踏花,一片乡音媚好。唯有荆芷兮和那面生的小厮,初来乍到,傻傻站在庭院角落里,听着自家主人赵孟墨被夫子罚的鬼哭狼嚎。

骨错趁着小厮东张西望、眼花缭乱之际,拉起他身旁荆芷兮的衣袖,轻步快跑,沿着花径,直跑上结庐的台阶,苔痕生滑,芷兮眼见要倒下去,骨错揽住了她的肩,又觉失礼,脚步顺势曳入结庐室内,待她站稳,慌忙垂手。

“昨日疏雨,阶滑,倒让你受惊了,”骨错望着她,眼中布满柔情,语气还似从前呵护。

“关着雨什么事呢?青天白日,你拉着我跑什么?”荆芷兮着些抱怨,身姿语态,媚而不妖,柔而不弱:“莫不是做贼心虚?”

“我只问你,晨间我等你许久,你为何不来,”骨错低头,一丝难以为情:“我若慢些,又该被卢晚遇和陈子规缠住消磨。”

“所以,你就消磨我?”荆芷兮听着,眉梢间,竟渐渐隐了几丝恼怒:“昨晚我才为你的唐突,挨了祖母的话。我自认为,我俩就算不是陌路,也并不相熟,虽然你救了我一次,但我也替你掩下了偷盗为妖的事,也算两讫了。”

“两讫?原来你是这样想的。”骨错听起这话来,喉间哽咽,从衣襟掏出一本简册来,托起她的衣袖,放在她的手上:“我说过,今日会送你一样东西,你必会喜欢。”

荆芷兮将那简册托在手上,注视了一会儿,未翻一页,又塞还给了骨错:

“我不识字,何谈喜欢呢。”

“青囊書,这可是你之前曾要写的医书,内录医理药方,我偷偷去青囊馆,誊录来的,”骨错不信:“滇儿替你继续了,你当真不识么?”

“采桑、织麻、置物、浣衣、洒扫,这些下仆杂役,我都会,”荆芷兮答:“却不知你说的,是些什么。”

各说各话,天差地别。骨错才觉出,是自己太忘情,眼前这个女子,除了相貌和他一厢情愿送的字,和芷兮无半分一样。

“吴骨错!好啊你,果真在这里,幽室会佳人!”卢晚遇先声夺人,相跟着樊文庆、陈子规、苏子介和那个小厮,一齐跑到结庐来。

“骨错向来爱静,离群索居,你们不也知道么,”陈子规护着骨错。

“独来独往,恃才傲骨,我们都还习惯,”樊文庆道:“只是私会女子,倒是头一遭的新鲜事。”

“并非私会,我不识字,他不过代夫子好意送我本书读一读。”荆芷兮道:“怕人笑话,才来此处。我这便走。”

荆芷兮往外走,那个小厮却道:“芷兮姐姐,老太太来前不是吩咐,今日午间,我们不用回去了么?少爷来的晚,月婳村又远,直接等到晚间放学,接了少爷一同回去。”

“赵孟墨真是矫情,来读书,还要这么多人接送。”樊文庆当着小厮面揶揄赵孟墨:“摆架子给谁看呢?还不是一样被夫子罚,看着吧,今日日落,夫子也不准让他回家去,你们就且等着吧。”

“并不是的,”那小厮一味护主:“我是新来的,不识路,才让芷兮姐姐带我来一遭,往后,也就我陪着少爷。”

“便在结庐室内等吧,总好过站在外面。”吴骨错相让。

“素日,这墟里烟便是你独处之地,总是柴扉紧扣,自锁一人,”苏子介笑:“今日怎么舍得柴门大开、花径迎人了?”

“室虽雅室,偏局促了些,也就骨错‘一桌一椅一书,一灯一人一茶’,还能品些世外闲趣,”陈子规道:“人多反坏了它的清净雅致,午间难消磨,还不如在院子里,席地而坐,或赏花、或品茶、或午憩,来得更舒适惬意些。”

众人花间散坐,吴骨错备茶,松声、鹤声、煎茶声,皆声之至清,却被不时飘进的几丝赵孟墨哀鸣,扰了幽魂。

“等茶也是等,我们来填词如何?”卢晚遇提议:“念奴娇、虞美人、蝶恋花都是应景的。”说着,自己先念了一首《如梦令》:昨夜雨疏风骤,浓睡不消残酒。试问卷帘人,却道海棠依旧。知否,知否,应是绿肥红瘦。

骨错、子规、文庆、子介听了,都笑而不言,这辞,名听是叙花事,实则人物、场景、对白都应了赵孟墨的实景,怕是一顿戒尺挨下,他那淡绿青衫沾上些血红,回去后也是绿肥红瘦了。

荆芷兮和那小厮,显然都是未曾见过世面的,从未与些文人共处,自是听不出这旁敲侧击、含沙射影的弦外之音。

骨错初来还嘴角含笑,待一看荆芷兮,嘴角的笑,瞬时消失了,他知道,她不懂。他想他看护过的芷兮,是何等的诗书满腹、风华绝代,而眼前的荆芷兮,竟是这样一幅顶着绝美容颜的无知村姑见识,无怪乎连赵孟墨都轻看了她。

他突然有些后悔,他吴骨错自负清高,由来已久,竟偏被一副皮囊迷了眼界心智,冒失而情急地便将芷兮这字给了这样一个人,还毫无防备不加掩饰在她面前用了妖术。现在想来,这到底,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?!!

“荆------女,”他改了称呼,希望芷兮这字,他能收回。

“不妥!”陈子规最循规蹈矩、墨守成规:“女子及笄后,应当称字。赵孟墨今天来时还跟夫子说,这女子是他的表妹,字芷兮来着。你是有教养的,不可直呼名讳,唐突了人家。”

“那赵孟墨也表了字,为何连你都不称他的字‘如意’,而直呼名讳?”吴骨错反驳。

“赵孟墨纯属例外!”樊文庆笑和:“他德行学问,皆是最末一品的,值不得尊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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